娘的智慧
作者：岳昌鸿
银北平原已是一片秋黄，这是九月。秋风开始潦草地登场，各种作物的茎叶杆开始硬朗，不再嫩绿。麦子一收完，大地就显得不再拥挤了。玉米是九、十月里的主角，结实的棒子，挺得到处都是，那些金黄色十分耀眼。春天的虚弱到了这头，开始变得结实，收拾他们进仓，娘要费很多的力气，在霜降前，地里的一切要打理好，收拾得干干净净，才算是有了交代。
娘是这个季节里真正的主角，她要带领她的孩子们，把即将到手的庄稼，一一收拢，分批次地脱壳扬渣之后，把很精华的成分带回家，收仓储藏。这将是随后这个冬天很坚实的依靠了。
玉米棒子剥皮之后上了房顶，让阳光翻晒。玉米杆成捆成捆地从地里清理上来，用车拉回，整齐成垛，这是漫长的冬季里家畜的饲料。一块地数千颗玉米棒，要经过一双双手，把他们请下来。这耗时耗力的活，每年都在上演，劳作里布满汗水，隐忍着疼痛和漫长时间的折磨，锋利的干硬的玉米的僵叶，在不经意间会让你感受痛的升起。
此前，插种在玉米田间的那些黄豆的叶和秧已被清远上了场，玉米秸杆被清理后，整块的土地上，到处是碎片，叶的碎片，光的碎片，遗落的种子，醒目且粗壮的玉米根的茬口。
牛羊的很后一场盛宴就在这里开始，它们地毯式扫荡这些馈赠，这种快乐的日子大约持续一个月，整个秋天是各种动物和家畜们上膘增肥的季节，风卷残云般大口地吞咽，咀嚼和反反刍。
冬天要给耕种的土地进行冬灌，贺兰山下这种农耕方式，由来已久。冬灌之前，娘让我们去把土地里的老鼠窝端了。这活刺激，老鼠们打洞留下新鲜的土放在玉米茬间，我们轻而易举地挖开洞穴，步步深入，直捣它们的老巢，起获了老巢里鼠子们偷来的黄豆和玉米粒，用布袋装回家，随便还灭了几窝老鼠。
同样，那些事先上场的黄豆秧，晒得恰到时候了，便开始脱壳归仓了，豆萁是上好的饲料，得给牲口们留着，在麦场上，老鼠们的如意算盘也打空了，收拾完黄豆秧的时候，它们整体地露馅了，它们偷来储存到场面上的黄豆，籽大、饱满、金黄，是黄豆中的精品。
娘叫我们将这些老鼠嘴上的这些黄豆，单独用出布袋子保存下来，和地里老鼠窝里的黄豆放在一起，告诫我们，任何时候不可食用，以防中毒。我们忌讳莫深，遵娘的旨意，悬挂于粮仓顶上。
多少个秋天，娘就这样带着我们在贺兰下的地里掰玉米棒子，拉运柴草，扬场风中过滤种籽，收拾地里的给我们留下来的一切。娘看不出有什么收获的喜悦，只有满身疲惫伴随着她，她用很笨拙的劳作方式，带着我们，在土地里在风里，在渐渐变冷的天气里。
在春天里，娘就把那鼠嘴下收拾而来的黄豆种下去，自信而坚定地对我们说，“这是很好的种子，不毙塌、籽大、又圆又满。”春天这些黄豆的长势如疯，挺拔而硬气。秋天就会有个好收成。
秋天是很隆重的一个季节，霜降冬起，白茫茫的大地，只有光秃秃的树，在撑着。娘已经在一个秋季把生活的底色打理好了她有种朴素的愿望：一个漫长的冬，只要不让他的孩子挨饿受冻，她就是一个称职的娘了，她把这简单朴素的祈求用一双厚茧的手，兑现着，娘就这样。
我时时地想起那些黄豆，丰满、金黄、饱胀、壮丽，满身的营养和油脂，芳香、迷人亮灿灿地闪在黑暗里，他们像是很令父母满意的儿女，它们险些成为老鼠们冬天的食物，因为它们优秀才被选中，很后成为土地上优秀基因的传承者。他们干净亮堂的身世，就在这土地上绵延着。
娘在这块儿土地上游移，四季中留下了她匆忙的剪影，一些看似极笨拙的智慧，已沉入在我们日常的生存中了。贺兰山的天空上，那朵朵祥云时时浮起，庇护着我们的家园，庇护着我们干干净净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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