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美不雕琢文字站

我住的房子很老了，几度想换个居所，终不舍。　　不舍的是环抱四周的园子，无论身处哪个房间，从哪扇窗子望出去，都是赏心悦目的美景。　　起初看房的时侯，一眼便爱上了这座枝繁叶茂的院子，竹苞松茂错落有致。　　很难得的是次第迎春的几树樱花。东面的早樱绯若彩霞，屋后的双株花团似锦，南面的晚樱洁白如雪，盛开时烂漫得扣人心弦。　　然美则美矣，未尽善焉，因为过于生机盎然了。　　毫不夸张地讲，在我住进来之前，这座园子至少有两三年没有好好打理了，各处草木肆意茂盛得毫无章法。　　前一任房主若非刻意追求一种原始的自然，便是懒惰的放任自流。　　作为新一任房主，我是二者兼而有之，故而在很初的几个月里，我只是简单地修剪草坪，园子基本维持原状的勃勃生机。　　然而，好景不长。　　随着邻里之间的礼尚往来，从友邻们对房子的赞美之辞中渐渐咀嚼出言外之意，不外乎你家这么多漂亮的植物如果能精心修剪一下就更好了。　　放眼周边，邻居们的院子的确比我家精美得过分，每一株植物都被照顾得妥妥帖帖，一丝不苟。　　反观我家院子的粗犷豪放，竟有些格格不入，甚至拉低了整个社区的观赏度。　　于是本着为祖国争气的原则，先生聘请了园林公司，在原来的基础之上，对院子进行了从头（树梢）到脚（草坪）的全面整形。　　短短几天，院子焕然一新，就象是一个素面朝天的乡野村姑摇身一变，成了粉妆玉琢的窈窕淑女。　　从此，我与院子之间的情感联系也发生了变化。　　曾经在小鸟欢快的鸣唱中醒来，于薄雾的清晨期待穿透树冠的*一缕阳光，推开窗感受微风掀起的阵阵凉意，面对郁郁葱葱繁花似锦的满园春色，满足地伸个懒腰，就是圆满一天的开始。　　如今，同样有鸟鸣，有阳光，有凉风，甚至更雅致，我却没有了那份很基本的满足了。　　因为享受美景的同时，还要考虑是不是有哪里需要修剪了？要留心每一片草木，有没有冒出参差不齐的枝桠？有没有鱼目混珠的杂草？有没有达到社区审美的标准？　　就连修剪草坪这种简单快乐的活动都没有我插手的份了，因为我的水平给乡野村姑剪发尚可，要缔造窈窕淑女的造型只能聘请园丁了。　　一段时间过去，不免怀念从前的园子，怀念那份杂乱的热闹和生气。　　就好象从前可以陪你上房爬树无拘无束的野丫头，突然间长成了淑女，身着套装脚蹬高跟鞋，随时端着姿态，失了灵动，美得束缚。　　不由得想到卢梭的话：大自然塑造了我，然后把模子打碎了。　　　　我的院子原本是返璞归真的质朴无华，可是我却拿这个失去了模子的院子和邻居的院子相比较相看齐，于是又用公共的模子把它重新塑造一遍，结果失去了自然的特色，成为世俗的典范。每次看到它被整理，看到完美无缺的一草一木，都想对原始的它说句抱歉，是我的私心限制了它的自由，桎梏了它的生命。　　因为任何形式的修剪都是辜负，辜负了它欲呈现给我的本真和自然。　　我就这样矛盾着，一方面，我做到了一个好房主对草木的善待----在别人的眼里；另一方面，我无视它被削枝剪叶的痛，强迫它成为公认的美。　　后来，我似乎找到了和解的方法。　　对于开放的前院精修细剪，保证它足以和邻居家相媲美。　　而封闭的后院则得到了庇护，肆意妄为地蓬勃生长，孤芳自赏。　　前院做出了牺牲，后院获得补偿。　　先生对于我如此怠慢后院颇为不满，但凡他在家，必会扎在院子里剪枝修叶不亦乐乎。　　我看着一地的残枝断叶抱怨他残害生命，他一边埋头若干一边质问我“你头发长了从来不剪的么？我一天不刮胡子你干么？”　　罢了，人各有所好，各有道理。不过是，同样爱着院子的两个人，他用他的方式，我有我的爱法。　　如果草木可以对话，不知它会作何感想？是崇尚自然美，还是追求雕琢美？　　好在它的两位主人可以各自满足二美，先生在家的时侯，它被描摹成精雕细琢的工笔画；不在的时侯，我把它变回飘逸洒脱的写意画。　　然后，在无数个放飞的思绪里，置身落英缤纷的院子里，沐浴漫天飞舞的花瓣雨，想念《一棵开花的树》：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很美丽的时刻…　　如果 我是那棵树　　想说 至美不雕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