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灶台

老灶台

过去在乡下老家，各家各户的灶房里都有一个用黏土做成的土灶台，上面放锅，下面烧火。当时条件差，大多数人家平时煮饭、煮猪食都用一口锅，我家就是这样。天不亮母亲就起床做饭了，煮了一大锅红薯玉米糁稀饭，拌了一盘萝卜丝，一家老少蹲在灶台旁，每人吸溜吸溜喝上两碗。等把我们姊妹几个打发上学走，母亲开始张罗着煮猪食。毕竟，家里养的那头猪是全家的主要经济来源，对于猪的伙食，母亲从不马虎。记忆中，母亲先是把红薯皮、打碎的红薯秧等放进沸腾的锅里煮一会，然后再舀两瓢麸子或玉米面倒进锅里，等一大锅猪食快煮好了，母亲往灶膛里添一些柴火后就下地干活了。等到中午回来，锅里已经煮熟的猪食还散发着热气。手脚麻利的母亲用锅铲把猪食铲出来，装进猪食桶里，然后往锅里添一些水，用丝瓜瓤把大锅刷洗干净，就又忙着为我们准备午饭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整日围着土灶台转的母亲总是忙忙碌碌，就像钟摆上的指针，每天都是这样重复地往前走着，似乎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在冷飕飕的冬天，热气腾腾的灶台旁是一个温暖的地方。记忆中，每天放学回来，我把书包往床上一撂，径直跑进厨房。正在烧火的母亲给我拉过来一个小木凳，我坐在锅台前将小手凑到火前。等暖和一些，我开始帮母亲添柴。那时候，父亲在外教书，家里几亩地都落在母亲的肩上。特别是农忙季节，一到中午，母亲都是匆匆忙忙从地里赶回来为我们姊妹三个做饭，时间非常紧，像打仗一样，饭做晚了耽误我们下午上学。我从院子里把玉米芯、干树枝、豆杆等烧锅的柴火抱进灶房，母亲划了一根火柴开始生火，有时候越是着急火越上起来，这时候母亲就吩咐我拉风箱吹火。

在所有的家务活儿中，拉风箱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不过，拉风箱是个技术活，没有拉过的人掌握不住力量大小和速度快慢。如果烧的是树根、树枝、玉米秆等硬柴，拉风箱时必须用力，速度也要加快，风小了火上不来。与此相反，如果烧的是麦秸、豆秆等软柴，拉风箱时必须悠着劲，放慢速度，风大了容易把火吹灭。我喜欢坐在灶台前，拉着风箱，送着干柴，时不时用烧火棍扒拉一下灶膛，闻着锅里的饭菜香味，听着屋外的风声鸟鸣，感受着乡间的美好宁静。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从来没有买过零食，可贪吃是孩子们的天性，每到麦收时节，母亲都会从地里拽一些麦穗，趁做饭的时候埋到火灰中，等饭熟了香喷喷的麦穗也烧熟了，我们争先恐后抢着吃，弄得满脸都是灰。在我的记忆中，一年四季灶膛里都有烧不完的美味，比如秋天烧毛豆、玉米，冬天烧红薯、花生，这些童年的经典美食，至今还在我的梦境里飘香。

母亲用土灶台做出的粗食淡饭，养育了我强壮的身体，滋润了童年的美好生活。我一天天长大，离开故乡进城上学，告别了父亲母亲，告别了曾经和我朝夕相伴的土灶台。每当我在书上读到“山村炊烟映朝阳，远陌青山绿意长”之类描写乡村炊烟的诗句时，我都会想起母亲在灶台旁忙碌的身影，以及饭菜里飘出的香味。再后来，随着农村生活条件的改善，乡人们扒掉了土灶台，取而代之的是贴着白色瓷砖的精美灶台，电磁炉、微波炉、燃气灶等现代化灶具走进了寻常百姓家，昔日炊烟袅袅的田园风光，只能停留在童年美好的记忆中，让我一次次在钢筋水泥构筑的都市丛林中，用土灶台的温暖去抚慰心灵深处的渴望，去感受那份浓浓的母爱和淡淡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