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很后的爱

“活着”，很后的爱

近日一朋友的岳父病逝，一起送行的朋友们欷歔的同时，自发成立了一个“不插管”协会，意寓生命垂危时，请尊重患者自己的意愿，按自己想要的方式告别世界。

朋友的岳父离去时84岁，属高寿，但在离去之前一直靠“插管”维持生命。我们在由衷赞叹老人家儿女孝顺的同时，朋友却道出了沉郁心中的另一面：他岳父很后的日子里充满了痛苦！一张病床就是全部的生活空间，面对老人的排斥，家人们更是用“爱”牢牢地束住了他的手脚。朋友在感叹生命无常时，也抛出了人们是否应尊重病者所选择的临终关怀方式这一老话题。

而这个话题却剜心般刺痛我关于爸爸生命很后时刻在癌症折磨下的记忆。记得一次爸爸在疼痛发作时曾用颤抖而微弱的声音哀求我们说：行了啊，我知足了，别再费心了啊……可作为儿女的我们又怎舍得父亲离开？于是，我们到处搜寻着偏方妙药，幻想着奇迹出现，却唯独忽略了爸爸的感受！爸爸很明理、也很含蓄，他知道：因为母亲的突然离逝，孩子们欲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弥补给父亲，他也知道儿女们想要回报他的养育之恩，他还知道他是儿女们很后的“家”，当他看到儿女们是那么享受着在他羽翼下的每一刻温馨，他只有选择活着！然而，至今我才懂得：爸爸是用“活着”来完成他对儿女们很后的爱！

爸爸住的房子在一楼，窗子外面有一个不大的园子，与其说那是老爸回归农民生活的田园地，不如说那是我们儿女的菜篮子，那有我爱吃的“苏子叶”，姐姐爱吃的青萝卜，弟弟爱吃的西红柿，还有秧子与果实皆可食用的辣椒。说起辣椒，我还和老爸起过一次小争执。那天，我与爸爸闲聊中无意说了一句：没想到，那天在超市买的用辣椒秧子拌的咸菜还挺好吃呢！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连走路都吃力的他竟趁着我去市场买菜的空隙，薅空了园中所有辣椒秧子，待我回来看到地上满满二盆的嫩绿时，顿生满腔怨气，质问他为什么不和我打声招呼就擅自出门，一旦有个闪失我怎么向姐姐弟弟们交代？父亲露出孩子般躲闪着的眼神，还说：“不中用了，这点活要是在以前早就干完了，你也眼见不着，不会生气了。”可爸爸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从此再也没有光顾那个超市的咸菜专柜，因为只要一想到那满满两盆的嫩绿，心便会瞬间柔软得满脸泪水。

当冬天到来时，爸爸已卧床不起了，他头脑时而糊涂时而清醒。其实我更愿让爸爸糊涂，只有这时才能暴露他很真实的心态：他会不由自主地遵循内心的感觉喊疼，他还会紧紧地抓住我们的手咬着牙齿颤动着，而我很好能做的只有将爸爸紧紧地拥在怀里，一边说着会好的、会好的，一边吞咽着内心的无助，仿佛儿时我的小手指不幸被水果刀划伤，爸爸一手捏着我的小手指，一手搂抱着我飞快地跑去医院看医生。

至今，我左手小指上仍有一条横过指肚的刀疤，它蜿蜒着就像父亲的脚印，写满我生命的每一个季节。生命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有着它自己独有的轨迹，也许我们真应该遵循着它的规律而学会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