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村滩
我是在夕阳残照里拐进村口的。村滩上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片片白墙灰瓦,一片片低矮窑洞。放眼望去,老了的窑洞,老了的庙台,老了的村人,依旧老在原地。
进入村口的牌匾下,歪歪斜斜地坐着几个手叼烟斗和拌嘴的人。年轻人变得我已不熟悉起来,他们应该是长大了的样子了。我尝试着从这些看见仍有点面熟的人群中试图去找一个熟识的人。然令我感到惊诧的是,在我的眼神扫射了一圈又一圈后,还是没有一张可辨认的面孔。
我把缓慢行走的脚步停在了村滩上。这时候,人群中也有人不间断地向我注视而来。一瞬间后,他们又回归到人群中。
这是我近十年来没有回到了的村滩。村滩上的一切看起来既似曾相识又倍感陌生。先前的村滩宛若一个丰腴的妇女,现在她依旧风韵犹存。
残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际。村滩外的不远处,一条溪水流淌的声响悠悠传来。田野里有几个女人在娇笑着。她们在偷偷说着有关于汉子们的事。把身子俯在玉米林中很深处的一个女人抬起了头看着她身前的女人压低了声音说了句,“都是有汉子的人了,也不嫌害臊。”
那两个打扮精致的女人高傲地瞥了她一眼,说:“知道你嫁的汉子好,很重要的是那方面让你尝到了甜头。天天做都累不坏你。”
几个女人轰然一笑。
这一笑惊飞了黄昏时前来觅食的鸟群。
薄暮压来。没等我再起步,突然有人轻轻向我喊来:“喂!你去谁家?”
“去我姨家。”我扯开了喉咙回应道。
“你姨是谁?”向我喊的人又问我。
“云娥。从李家塔村嫁过来的。”
朝我迎来的是几个孩童。他们蹦蹦跳跳欢快地向我走过来说:“向着前方看,看到那片绿的上方就是你姨家。”这时候,天色向晚。村口牌匾下的人群开始四散而去。
借着暮色中的霞光看去,村滩上临河的大片田地里,晚风在绿色的庄稼地上掀起阵阵绿浪。绿浪中有一条略微开阔的小道。穿过小道我隐隐约约地看见了姨家窑窗上亮起的那盏灯火。
我定定地呆立在原地,田野里河岸边蛙声阵阵。银白色的月光照着流淌的溪水。当我正要穿过绿浪中的小道上我姨家时。黑暗中有人在村滩广场背后的石阶上喊住了我。
“可是候婷?”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问我。
这句听起来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顿时震住了我。紧接着,黑影向我渐渐移来。
我停伫在地,心中不禁夹杂着些许疑惑。
遥远的山头,只听见牧羊人吆着羊群从山间渐渐走来。戴了铃铛的头羊引领着身后的羊群跨过溪水走向月明中。
村滩上炊烟四起。我把眼神望向了黑影。
“我是候婷。你是谁?”
“我是若溪,你忘记了?”
一阵悠远的记忆从我的心头瞬间攀升而起。
黑暗中,她还是斜靠着石阶。然后又问我,“你这次回来作甚,听人说你去了北京?”
“我回来看看我姨。刚正要上她家的窑去哩。”
“那好。河对面亮起灯火的那家就是。她家已经搬到新窑里去了。不在村大队老窑那边了。”
我提起了想走的步伐,但还是和她说了声,“等不忙了过来串门子。”
“行。”一个嘹亮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着。
我望向了她所指的河。
临河的这片玉米林,年年长的很茂盛。高大的秸秆上缀着硕大的玉米。盛夏时,一片绿格筝筝。到了秋季时,又变成一片金黄。小的时候,我是经常到我姨家来出门。
但这次,姨却不知道我来她家。我提前没有和她说。
别后她我独自漫入了绿浪中的小道。夜,静悄悄的。河石在月光的倾照下,反射出耀眼的银白。这是条非常愉悦的小道,蛙鸣、流水、晚风和我轻盈的脚步,互相交织在一起。
爬上缓坡,姨家的窑里闪射出点点光芒。月明星稀,从门边缝隙间漂溢出晚饭的香味,穿过喉咙管已经进入了我的身体。姨静静地坐在炉膛边上,她边看着锅里沸腾的稀饭,边绣着手中的鞋垫。
推开门,姨轻声地打量起了我,并目不转睛地问我:“你找谁?”
听见响声,这时候从连接窑洞的过洞中走出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我的表妹。她揉着惺忪的眼睛也向我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姨,我是候婷。”站在门口的我哆哆嗦嗦着说。
“快进门来,门口风吹的凉。”姨赶紧放下手中绣着的鞋垫向我大跨步走来。
长大以后,表妹对我的印象并不深刻。她早早地去外地念了大学,又早早地嫁到了外地。但她也向我围来。
姨抱怨着对我说来村里也不提前说一声,不然也好安排你姨夫去村口接你。姨又说刚从村大队那边的旧窑里搬来这边不久。说话间,瘦小的姨夫肩挑了一担水走进了门。
姨让我紧挨着炉膛坐着,先驱驱身上的寒。炉膛上锅里的热饭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姨夫把水倒满墙角的水瓮后就迫不及待地加入了我和姨的畅谈中。终于在询问完家里人的长长短短后姨才放心了下来。
姨本来还想和我多说几句话,表妹就拉扯着我回到了中窑。我知道她又要吵着向我问长问短了。小时候她就是这样,我一去姨家她就这样缠着我不放。
中窑里灯火昏暗,炕桌上摆着一本摊开的书。书倒扣在桌上,像一团洁白的雪花落在桌上。
“听人说你去了北京?那你可得给我讲讲北京的稀罕事了。”表妹兴高采烈地说。
我走至炕桌前,看清楚了书名是《霍乱时期的爱情》。捧起书我正要下脚地时,姨走过来在叫唤着我们去吃饭。
滩上凉风习习,片片月光流泄在院外的圪梁梁上。
饭场时姨向我说起了若溪的事,说我没有娶她后她就嫁给了一个隔壁镇上的二流子货。不到半年时间就离了婚。听她妈说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上来的时候我在村滩上遇见了她,和她搭了几句话。”我若有所思地说。
“你应该抽空去看看她。”姨说。
“天黑尽了,改天再去。”我说。
表妹嬉笑着说:“要去趁黑去,你不想尝尝她的荤。女大十八变,若溪生了一副好相貌,村里好多后生汉子都暗暗地垂涎着她。”
姨狠狠地瞥了一眼表妹,并嘱咐她说:“躲回你中窑去,瞧你说的些啥话。”
我偷偷地瞄着表妹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无端地走向了院外。瞭向村滩,路灯亮成一排排。
淌过溪水,穿过玉米林中的小道。我又独自来到了村滩上。一些夜归的人还在月下慌乱走着。
回想起姨和我说的话,纷乱的思绪从我的心头骤然而起。
我是该去看看她了。毕竟当年是我瞧不上她。她是在一气之下才嫁的人。
我知道她家还在老了的庙台旁。瞅向她家,宽阔的地皮上,孤零零地就亮着一盏灯火。
黑夜入深,月色朦胧。姨家的灯火渐渐黯淡了下来。望望庙台,那盏黑暗中的灯火依旧亮堂堂。
拾起脚步,我走向了村滩,走向了那片光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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