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仲夏之夜

难忘仲夏之夜

为了照顾生命垂危的父亲，我回到了故乡，那个我生命很初的地方。回到了那个承载我童年的摇篮，那个洒满我儿时欢声笑语的老屋。回到了那个给我生命养育我长大的父亲身边。

陪伴病人的日子是漫长而难熬的，尤其是陪伴一个生命垂危，气若游丝的人。

那个夜晚，电闪雷鸣，一场瓢泼大雨即将一泄而下。屋子里的空气沉闷,潮湿，仿佛凝固了一般。

那些日子，大姐家正值农忙，二姐也暂时回家了，白天二哥走的时候说好大哥晚上回家跟我做伴的，可是桌上的时钟敲过了十二下，仍不见大哥的影子。也许是天气的突变阻挡了在几十里之外的城里经商的大哥的脚步吧！

这时，漆黑的夜色笼罩着孤寂的院落，空中还不时划过一道闪电，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我已不敢走出屋门半步，更不敢走到大门口去关大门，只好瑟缩在父亲的病床上，依偎在父亲的身边。只有气若游丝的父亲与我为伴。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祈求父亲平平安安，祈求父亲奄奄一息的生命陪伴女儿挨过这漫漫长夜，祈求父亲不要撒手人寰，把女儿独自一人抛在这电闪雷鸣的漫长的雨夜里。只要父亲还有一丝气息，就是活生生的生命，女儿就不会害怕。

我这样在心里祈祷着。不时地听到父亲的喃喃呓语:“你……大叔，你……把灯……关了吧！”不时地，父亲还反复念叨这位大叔的名字。

我屏住呼吸，不敢搭话，任凭父亲自言自语。默默地熄灭了吊在屋梁上那盏灯。

父亲这时或许意识是模糊的，他的灵魂可能去了阴间，与那些鬼魂在幽会。因为，父亲念叨的这位大叔，十多年前就已离世了。也或许，父亲的意识是清晰的，他想起了年轻时与他共事的伙伴。因为父亲念叨的这位大叔正是多年前跟他一起承包果园的人。据说父亲承包果园的时候吃了不少苦。父亲一直都是老实巴交，实实在在的人，父亲只知道默默无闻地干活。

“蚊子……蚊子……打死……那只……蚊子”父亲又在喃喃自语，说着胡话。窗外的夜漆黑一团，不时地划过一道闪电，传来几声雷鸣，雨滴狠劲地抽打着窗户。我知道父亲这时的意识回到了他年轻时的苹果园，想起了夜里看守苹果园时被蚊虫叮咬的情景。

父亲一生辛辛苦苦却也一贫如洗，精心耕耘着几亩薄田养活着全家七口人的生命供我们兄弟姐妹读书求学，后来与别人承包了果园以便经济宽裕一些。

父亲的果园也算是我周末和假日的乐园了。每年杏花凋谢的时候，苹果园里一树树的苹果花就与桃李争艳了，粉红的，娇羞的苹果花儿缀满了枝头，成群的蝴蝶蜜蜂嗡嗡地闹着，我常见父亲精心地除草施肥浇水，背着喷雾器给这些果树喷洒农药。再过几个周末回家，玛瑙似的果子缀满了枝头。等待暑假的时候，满树的苹果就长得拳头大了，沐着阳光在风里微笑。

父亲的苹果园也是知了的家园。每当初夏来临，尤其是大雨过后，黄昏时分便有成群结队的知了猴在树上偷偷地蠕动，当然白天树上振动着翅膀的知了便是果园里的歌唱家了。

父亲的果园里的确有很多乐趣，但也有无奈的时候。比如蚊子就是很恼人的。傍晚时分就开始飞来飞去嗡嗡地闹着，搅得人心烦意乱的。有一次，我看见父亲的脚肿得跟馒头似的，不能走路也穿不上鞋。据母亲说那是夜里在果园里看管果园时让蚊子叮咬后，挠发了感染所致。

父亲在这个生命垂危的夏日雨夜里，不断喃喃自语，不时地喊着共事的大叔的名字，不时地喊蚊子，蚊子……我想他的意识一定是回到了年轻时的苹果园，忆起了那时的欢乐和痛苦吧！

父亲一生沉默寡言，勤勤恳恳。父亲是我学习的榜样，也是我永远怀念的。陪伴父亲的那个仲夏之夜是孤寂的，是恐慌的，但也是欣慰的，是我永远难以忘记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如果生命还能再来一次，真想再陪父亲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