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 果 有 来 生

如 果 有 来 生

文/陆永芬（云南）

一生中，很感激的人便是父亲；这一刻，很怀念的人还是父亲。

父亲离我而去整八载，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窗外久违的细雨敲打在窗沿上，也敲打着我脆弱而敏感的心。此时，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八年前，那个注定会成为我一生伤痛的日子。

记得那天学校正在进行紧张的期中考试，下午我匆忙驱车赶到学校，准备去领取试卷。这时手机响了，是嫂子打来的，只听到她呼吸急促并带着哭腔地说：“爸快不行了，现在已送到县医院急诊科抢救，你快来吧！”霎时我犹如五雷轰顶，眼前一片模糊，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急忙拖着似铅重的身躯奔向校长，请了假，驱着车赶往医院。

赶到医院后，只见父亲躺在病床上，面无表情，双眼闭着，嘴巴张大着，似有话要说又无法说出口。我扑倒在床沿，用苍白的脸颊贴近父亲的额头，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父亲的脸，我听不到父亲的呼吸声，只能真切地感受到父亲已不在了。他纹丝不动，任凭我怎么撕心裂肺的呼喊，他都听不见。就这样父亲走了，结束他奔波而劳苦的一生，留给我的却是深深的内疚和思念。

父亲这一辈子 ，是艰辛而又操劳的。他早年丧父，又是家里的长子，这种生活的苦可想而知。他既要赡养母亲，又要拉扯四个未成年的弟弟，还要肩负起抚养子女成人的重任；他既挑起“大家”的重担，又要扛起“小家”的责任。在我的眼里，父亲是很有责任心又很厚道的一个人，我为我有这样一位父亲而自豪。

当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父亲还很年轻，那时的他，身材高大，脸色红润，那双严厉的眼睛令人望而生畏。一直以来，父亲的表情都很严肃，他并不怎么会笑，也不会和我们开玩笑，但我明白父亲是爱我们的，他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父亲没有体贴的温馨的话语，也没有日日夜夜陪你度过的温度，可父爱是一首歌，一首深沉而激昂的歌。

父亲，曾几何时，你是我头顶那片湛蓝的天空，让我在羽翼尚不丰满时给予我无穷奋飞的力量；父亲，曾几何时，你是我脚下那方坚实的土地，让我在花样年华肆意徜徉于知识的海洋；父亲，曾几何时，你是我前行道路上的那盏明亮的长灯，让我在漆黑的夜晚即使遇到电闪雷鸣依然坚定回家的信念。在我的眼里，您是一个很能干又很有头脑的人。您一生干过很多事，赶过生产队的马车，当过伐木工人，任过村长……无论干什么，您都收获了好的口碑。邻里乡亲提到你，没有哪个不为您竖起大拇指，没有哪个不夸奖您能干，没有哪个不说您有远见卓识。当农民，您也是一个有出息的农民。俗话说：儿多母苦。可这话用在您身上，一点也不为过。您为了抚养我们兄妹五人成人，一辈子都在和土地打交道。家里田地多，劳力少，这就苦了您，不论是炎炎夏日，还是瑟瑟寒冬，您都不辞辛劳地下地干活。您和母亲几十年如一日，总在田间地头不停地忙活着，从不叫苦叫累，也不怨天尤人，含辛茹苦地供子女识字读书。为了挣到更多的钱，我家种过桑树，养过蚕；种过冬瓜，卖过锄头耙；栽过烟叶卖过菜。凡是农村人能想的办法父亲都想到了，凡是农村人会吃的苦父亲都吃过。这样的一个平凡人，却靠着自已的力量为*培养出三个大学生，作为他的子女，我能不骄傲吗？

父亲操劳了一辈子，耗费了毕生的精力，他的吃苦精神和远见卓识，成就了子女们今天的幸福生活。那时的农村，一个村子供孩子上学的没几家，更何况是女孩子，可父亲没有偏见，不分男女，只要喜欢读书，他一样照供。父亲吃的苦，承受的压力，常人是无法想象的。随着子女的依次长大，家庭开支越来越大，子女上学花钱多，家中日常开销大，种地成本逐年增加，当时父亲的眉头总是皱着，话也少了，只是不停地抽着烟。此时我猛然发现父亲的额头已爬满大大小小的皱纹，眼神里透着的却是一股拼劲，再看看那双手，粗糙得似松树皮。我不忍心再看下去，我怕我会忍不住哭出来。

每每这时，我总会产生不想读书的念头，父亲知道后总是安慰我说，放心吧，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饿肚子，也不会让你读不成书，你还是安心上学去吧！父亲果真做到了，他化解了一次又一次的家庭经济危机，让我们兄妹三人顺利读完书，找到了工作。父亲，我爱你，是你用勤劳的双手托起属于子女的那片蓝天，是你用略微变形的肩膀扛起属于男人的责任，是你用深沉而博大的爱培养出优秀的儿女们。想到这些，我眼眶里总是泛着泪花，心里有说不完道不尽的酸楚和感激。

俗话说，好人有好报。可上天对父亲显然是不公平的。就在我家生活逐渐好起来之时，父亲却得了糖尿病。这对全家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本来，工作在城里的我们兄妹三人商量着把父母接进城，方便照顾和调养身体，可要强而又固执的父亲却怎么也不同意。您说，我这点小病没什么，我劳动惯了，闲下来病就会找上身，住到城里也不习惯，你们放心好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就这样，父母一直生活在农村，直到父亲离世。其实我很懂父亲，他是放不下他曾奋斗一辈子的土地，那是凝结着他心血和汗水的土地，那是给予他动力和希望的土地，那是成就了他的子女们幸福生活的乐土。其实父亲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深深的惋惜，那就是他的家业无人接管，他很想有子女接管他的土地，怕荒芜了可惜。此时此刻，我深知父亲对土地有了一种无法割舍的依恋。正如诗人艾青写的：“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2012年，这是不寻常的一年，我家欢欢喜喜的忙着盖新房，本想着快点盖起来，也好把父母接来住，是该让他们享享清福了。可天有不测风云，父亲的病情加重了，一直住在医院里。我分身乏力，既忙着上课，还要忙着跑工地，而对于父亲的照顾我没尽到责任，我好内疚。每次去看父亲，我心里总有说不出的酸楚，虽说妈和哥嫂妹妹他们都在尽力照顾父亲，可我还是不能原谅自己，至今忆起心里还有一丝丝内疚。那时我一直在祈祷，希望父亲能好起来，他还没享过清福呢？就在新房快要建成时，父亲意外地走了，那时，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似的，自责和无奈让我泪如泉涌。我失去了我的至亲至爱，我没有在父亲在世的很后日子里尽到做子女的职责，至今我始终无法释怀。

如今，再次提起那段伤心的往事，忆起往昔的点点滴滴，回顾父亲劳苦的一生，我领悟到了，珍惜眼前人，好好孝敬老妈，就是告慰父亲在天之灵的很好的方式。

父亲，女儿好想好想你，你在那边还好吗？我愿我的思念化作绵长的细雨，冲淡我的哀愁，带走我的哀伤，洗涤我蒙尘的内心。

父亲，你安息吧，愿天堂没有病痛。父亲，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做你的女儿，成为您永恒的骄傲。